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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兒時情結之二:情懷深深老黃牛

盛夏的黃昏,夕陽將河灘的青草鍍上瞭一層金子。晚風習習,陣陣野花野草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沒膝的蒿草間,一頭瘦弱的老黃牛鼓著滾圓的大肚子,一搖一擺的走著。我的右臂輕挽著它插滿鮮花的頭上那兩個向下彎曲的犄角,涉過一道淺淺的河水,踩過一片細軟的沙灘,朝著傢的方向,悠然走去……
每當想起老黃牛,眼前就會浮現出這一組明亮而溫暖的畫面,那一幕幕刻在記憶中的往事,就會在在時間的河床上流淌……

(一)
80年代初期,農村剛剛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幾乎傢傢都購置瞭牲畜。爸爸也花400元錢牽回瞭一頭老黃牛。這可真是一頭老黃牛啊!已經是八口歲瞭(長滿瞭八個牙齒,老朽不堪的代名詞),渾身的黃毛蕪雜暗淡,嶙峋的脊背像山峰一樣峭拔,尖瘦的屁股下兩條腿簡直就是楊二嫂那細腳伶仃的圓規。它每向前邁進一步,整個身子都跟瞭過去,搖搖欲墜的樣子。走起路來兩腿交疊,比模特的貓步還貓步,鄰居笑稱如“風擺楊柳”。更出奇的是,它左側的脊背上缺少兩根肋骨,張開的手掌般大的一塊胸肋軟軟的塌陷下去,不管吃多少草喝多少水都沒有填平過,所以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從那個方向看,它脊背兩側的肚子都是不對稱的,這就使它更加的醜陋、可笑。
到我傢後不久就發現,它食量很大,且不挑食,它的瘦弱不死由於它的胃口不好,而是因為他的消化系統存在著嚴重的問題。有經驗的老人說,放放青一般可以好轉。
老黃牛太瘦弱太無力瞭,雖然勞作時它極其賣力,但是終不能勝任較重的農活。每當春季耕田、趟地時,還要雇用別人傢的牲口,為此爸爸不知挨鄰傢多少嘲笑。因此也漸生出秋後賣掉它的念頭。
那一年,我剛剛結束中考,等通知的日子是漫長且無聊的。爸爸說,就和鄰傢姐姐一起放牛吧,也省得天天為它割草瞭。開始我不大願意,好歹是個中學生啊,對淪為“放牛郎”,頗有些難為情。終拗不過爸爸的堅持,再加上姐妹們對放牛多麼多麼有趣的惡意煽動,我終於成為瞭一名名副其實的“放牛妹。
我和眾兄弟姐妹一起,把老黃牛趕進村裡的牛群,讓它們在廣闊的河灘裡盡情享受自由,而我們這些牛倌就找一處濃蔭,或玩牌或下棋或睡覺。約摸要吃飯瞭,一聲吆喝,領頭的牛兒就率領著烏合之眾浩浩蕩蕩的朝村莊的方向走去。每當夕陽西下,“牧歸圖”算是小村一副別樣的景致。收工的大人們喜歡站在自傢門口,對著牛群評頭品足,誰傢的牛今天吃的不夠飽啊,誰傢的牛發變的越來越有樣啦。我們這群牛倌得意的跟在牛群後面,一直到牛兒站在它每天休息的地方,我們才把它們系在一根木樁上。這樣的日子倒也悠閑自在。
但是幾天之後我卻發現,我傢老黃牛並不快樂。
牛群內部是講究等級和權勢的。身材高大雄壯的公牛是牛群之王,它可以對群裡的牛發號施令,可以排斥異己,可以憑借自己的威猛馴服新來乍到的牛,還可以將年輕漂亮的母牛據為己有。我傢老黃牛又老又醜,又是中途插班的,自然不能贏得牛王的青睞。那天,我看見為首的黑牛對老黃牛發起瞭進攻,“哞——”一聲低吼,公牛低下頭,尖利的牛角刺向老黃牛的肚腹。而老黃牛似乎早有準備,沒等公牛近前,竟異常靈敏的扭轉身跑掉瞭。我驚嘆它那細瘦的腳,平時走路是那麼扭捏作態,危急時刻竟能做得如此幹凈利索。夥伴們看著老黃牛狼狽而逃的窘相笑得前仰後合,我也跟著幹笑瞭幾聲,到底是自傢的牛,到底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都說打狗看主人,自傢的牛不爭氣,自己仿佛也矮瞭幾分。
此後,老黃牛就再也沒有接近牛群,它總是孤零零的躲在草木稀疏的地方,默默啃食別的牲畜不屑或者已經被啃過一遍的小草。
看到這些,一種憐惜、一種悔恨刺痛瞭我。被人嘲笑的羞辱感也漸漸放大瞭。我與老牛默默的離開瞭牛群,開始瞭一段與老牛共享的美麗時光。
我帶著老牛向水草豐美的河灘深處走去。河岸有一帶新栽的樹林,絨絨的小草像一抹嫩綠的雲鋪在林帶之間。剛剛成活的小樹,疏影斑駁,籠在綠草上,像繡上的提花圖案,讓人心情爽然怡然。晨光中,老黃牛低著頭,極細致的啃食剛好夠舌頭卷起來的青草。它吃草的態度很特別,不像有些牛,專揀高處的青草吃幾口,就匆匆的邁過,一副不安分的樣子。而老黃牛是那麼踏實,沿著一個方向地毯式推進,那樣子好像不是在廣闊的田野裡吃草,而是在完成一項極嚴謹的工作。由於林帶較寬,有時它的脖子夠不著旁邊的草,它剛剛邁出的一條腿就會退回來,扭過脖子,伸長舌頭,卷過被它遺落的那叢。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老黃牛卻不在意這些,隻要是能使它活命的,它就舍不得浪費。或許老牛與出生在世紀之初的老人一樣有過一段難忘的饑餓史吧,在那些“暴殄天物”的牲口中是這樣特別。回望被它啃食過的草地,剩下齊齊整整的草茬,像割草機剛剛走過一般。老牛嚴肅認真的態度,常常讓我想起自己囫圇吞棗式的人生,缺少的正是老牛那種踏實實在的品性。共4頁,當前第1頁1234※本文作者:西窗聽雨雨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