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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懷古跡五首》_杜甫的詩_唐代詩人_唐詩三百首

《詠懷古跡五首》

年代: 唐 作者: 杜甫 支離東北風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
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
羯胡事主終無賴,詞客哀時且未還。
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
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
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臺豈夢思。
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蜀主窺吳幸三峽,崩年亦在永安宮。
翠華想像空山裡,玉殿虛無野寺中。
古廟杉松巢水鶴,歲時伏臘走村翁。
武侯祠屋常鄰近,一體君臣祭祀同。

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
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
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
福移漢祚難恢復,志決身殲軍務勞。 分類標簽:思鄉詩 唐詩三百首

作品賞析

【註釋】:
五溪:指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在今湘、黔、川邊境。庾信:梁朝詩人。雲雨:宋玉在《高唐賦》中述楚襄王遊高唐,夢一婦人,自稱巫山之女,臨別時說:“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旦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陽臺,山名,在今四川省巫山縣。明妃:即王昭君。據《西京雜記》:“元帝後宮既多,使畫工圖形,按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昭君自恃其貌,獨不肯與,工人乃醜圖之,遂不得見。”後畫工毛延壽被殺。永安宮:在今四川省奉節縣。伊呂:指商朝伊尹,周朝呂尚,皆開國名相。蕭曹:指蕭何、曹參,均系輔佐劉邦建漢的名
臣。

【簡析】:
這五首詩是詩人遊江陵、歸州一帶,訪庾信故居、宋玉宅、昭君村、蜀先主廟、武侯祠,因古跡懷古人並自我傷感而作,一氣貫成,為一組詩,亦可分首獨詠。第一首寫庾信。詩人一直是贊美庾信的,詩中由庾的遭遇聯系起自己的境況。“且未還”既指自己不能從西南回長安,也指庾信不能從北朝回江陵。第二首寫屈原弟子宋玉,既表明詩人崇拜他的詞章,又深感同樣的悲涼寂寞,感慨中對國運的興衰懷有諷喻。第三首寫王昭君,全詩從“怨”字落墨,並使發出無窮怨恨之聲的琵琶作為昭君的化身,別具一格。第四首通過老百姓對劉備崩駕地的四時祭祀之勤,表達瞭對劉備和孔明君臣的崇敬,同時對詩人的飄泊生活不勝感慨,將荒涼的景象寫得分外有情。第五首是對諸葛亮更高的評價,藝術感染力極強,不象是在發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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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落深知宋玉悲, 風流儒雅亦吾師。
  悵望千秋一灑淚, 蕭條異代不同時。
  江山故宅空文藻, 雲雨荒臺豈夢思。
  最是楚宮俱泯滅, 舟人指點到今疑。

  《詠懷古跡五首》是杜甫大歷元年(766)在夔州寫成的一組詩。夔州和三峽一帶本來就有宋玉、王昭君、劉備、諸葛亮、庚信等人留下的古跡,杜甫正是借這些古跡,懷念古人,同時也抒寫自己的身世傢國之感。這首《詠懷古跡》是杜甫憑吊楚國著名辭賦作傢宋玉的。宋玉的《高唐神女賦》寫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夢中歡會故事,因而傳為巫山佳話。又相傳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甫暮年出蜀,過巫峽,至江陵,不禁懷念楚國這位作傢,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甫看來,宋玉既是詞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後卻都隻被視為詞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則遭誤解,至於曲解。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處,也是杜甫自己一生遭遇最為傷心處。這詩便是矚目江山,悵望古跡,吊宋玉,抒己懷;以千古知音寫不遇之悲,體驗深切;於精警議論見山光天色,藝術獨到。

  杜甫到江陵,在秋天。宋玉名篇《九辯》正以悲秋發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其辭旨又在抒寫“貧士失職而志不平”,與杜甫當時的情懷共鳴,因而便借以興起本詩,簡潔而深切地表示對宋玉的瞭解、同情和尊敬,同時又點出瞭時節天氣。“風流儒雅”是庚信《枯樹賦》中形容東晉名士兼志士殷仲文的成語,這裡借以強調宋玉主要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負的志士。“亦吾師”用王逸說:“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閔惜其師忠而被逐,故作《九辯》以述其志。”這裡借以表示杜甫自己也可算作師承宋玉,同時表明本詩旨意也在閔惜宋玉,“以述其志”。所以次聯接著就說明自己雖與宋玉相距久遠,不同朝代,不同時代,但蕭條不遇,惆悵失志,其實相同。因而望其遺跡,想其一生,不禁悲慨落淚。

  詩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後半則為其身後不平。這片大好江山裡,還保存著宋玉故宅,世人總算沒有遺忘他。但人們隻欣賞他的文采詞藻,並不瞭解他的志向抱負和創作精神。這不符宋玉本心,也無補於後世,令人惘然,故曰“空”。就象眼前這巫山巫峽,使人想起宋玉的《高唐神女賦》。它的故事題材雖屬荒誕夢想,但作傢的用意卻在諷諫君主淫惑。然而世人隻把它看作荒誕夢想,欣賞風流艷事。這更從誤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閹割成荒誕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為無謂詞人。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甫傷心。而最為叫人痛心的是,隨著歷史變遷,歲月消逝,楚國早已蕩然無存,人們不再關心它的興亡,也更不瞭解宋玉的志向抱負和創作精神,以至將曲解當史實,以訛傳訛,以訛為是。到如今,江船經過巫山巫峽,船夫們津津有味,指指點點,談論著哪個山峰荒臺是楚王神女歡會處,哪片雲雨是神女來臨時。詞人宋玉不滅,志士宋玉不存,生前不獲際遇,身後為人曲解。宋玉悲在此,杜甫悲為此。前人或說,此“言古人不可復作,而文采終能傳也”,則恰與杜甫本意相違,似為非是。

  顯然,體驗深切,議論精警,耐人尋味,是這詩的突出特點和成就。但這是一首詠懷古跡詩,詩人實到其地,親吊古跡,因而山水風光自然顯露。杜甫沿江出蜀,飄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計窘迫,境況蕭條,情緒悲愴,本來無心欣賞風景,隻為宋玉遺跡觸發瞭滿懷悲慨,才灑淚賦詩。詩中的草木搖落,景物蕭條,江山雲雨,故宅荒臺,以及舟人指點的情景,都從感慨議論中出來,蒙著歷史的迷霧,充滿詩人的哀傷,仿佛確是淚眼看風景,隱約可見,實而卻虛。從詩歌藝術上看,這樣的表現手法富有獨創性。它緊密圍繞主題,顯出古跡特征,卻不獨立予以描寫,而使之溶於議論,化為情境,渲染著這詩的抒情氣氛,增強瞭詠古的特色。

  這是一首七律,要求諧聲律,工對仗。但也由於詩人重在議論,深於思,精於義,傷心為宋玉寫照,悲慨抒壯志不酬,因而通體用賦,鑄詞熔典,精警切實,不為律拘。它諧律從乎氣,對仗順乎勢,寫近體而有古體風味,卻不失清麗。前人或譏其“首二句失粘”,隻從形式批評,未為中肯。

  (倪其心)

群山萬壑赴荊門, 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 獨留青塚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 環珮空歸月夜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 分明怨恨曲中論。

  這是《詠懷古跡五首》中的第三首,詩人借詠昭君村、懷念王昭君來抒寫自己的懷抱。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詩的發端兩句,首先點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據《一統志》說:“昭君村,在荊州府歸州東北四十裡。”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歸縣的香溪。杜甫寫這首詩的時候,正住在夔州白帝城。這是三峽西頭,地勢較高。他站在白帝城高處,東望三峽東口外的荊門山及其附近的昭君村。遠隔數百裡,本來是望不到的,但他發揮想象力,由近及遠,構想出群山萬壑隨著險急的江流,奔赴荊門山的雄奇壯麗的圖景。他就以這個圖景作為本詩的首句,起勢很不平凡。杜甫寫三峽江流有“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長江二首》)的警句,用一個“爭”字,突出瞭三峽水勢之驚險。這裡則用一個“赴”字突出瞭三峽山勢的雄奇生動。這可說是一個有趣的對照。但是,詩的下一句,卻落到一個小小的昭君村上,頗有點出人意外,因引起評論傢一些不同的議論。明人胡震亨評註的《杜詩通》就說:“群山萬壑赴荊門,當似生長英雄起句,此未為合作。”意思是這樣氣象雄偉的起句,隻有用在生長英雄的地方才適當,用在昭君村上是不適合,不協調的。清人吳瞻泰的《杜詩提要》則又是另一種看法。他說:“發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謂山水逶迤,鐘靈毓秀,始產一明妃。說得窈窕紅顏,驚天動地。”意思是說,杜甫正是為瞭抬高昭君這個“窈窕紅顏”,要把她寫得“驚天動地”,所以才借高山大川的雄偉氣象來烘托她。楊倫《杜詩鏡銓》說:“從地靈說入,多少鄭重。”亦與此意相接近。究竟誰是誰非,如何體會詩人的構思,須要結合全詩的主題和中心才能說明白,所以留到後面再說。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前兩句寫昭君村,這兩句才寫到昭君本人。詩人隻用這樣簡短而雄渾有力的兩句詩,就寫盡瞭昭君一生的悲劇。從這兩句詩的構思和詞語說,杜甫大概是借用瞭南朝江淹《恨賦》裡的話:“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但是,仔細地對照一下之後,我們應該承認,杜甫這兩句詩所概括的思想內容的豐富和深刻,大大超過瞭江淹。清人朱瀚《杜詩解意》說:“‘連’字寫出塞之景,‘向’字寫思漢之心,筆下有神。”說得很對。但是,有神的並不止這兩個字。隻看上句的紫臺和朔漠,自然就會想到離別漢宮、遠嫁匈奴的昭君在萬裡之外,在異國殊俗的環境中,一輩子所過的生活。而下句寫昭君死葬塞外,用青塚、黃昏這兩個最簡單而現成的詞匯,尤其具有大巧若拙的藝術匠心。在日常的語言裡,黃昏兩字都是指時間,而在這裡,它似乎更主要是指空間瞭,它指的是那和無邊的大漠連在一起的、籠罩四野的黃昏的天幕,它是那樣地大,仿佛能夠吞食一切,消化一切,但是,獨有一個墓草長青的青塚,它吞食不下,消化不瞭。想到這裡,這句詩自然就給人一種天地無情、青塚有恨的無比廣大而沉重之感。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月夜魂。”這是緊接著前兩句,更進一步寫昭君的身世傢國之情。畫圖句承前第三句,環珮句承前第四句。畫圖句是說,由於漢元帝的昏庸,對後妃宮人們,隻看圖畫不看人,把她們的命運完全交給畫工們來擺佈。省識,是略識之意。說元帝從圖畫裡略識昭君,實際上就是根本不識昭君,所以就造成瞭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劇。環珮句是寫她懷念故國之心,永遠不變,雖骨留青塚,魂靈還會在月夜回到生長她的父母之邦。南宋詞人薑夔在他的詠梅名作《疏影》裡曾經把杜甫這句詩從形象上進一步豐富提高:

  昭君不慣胡沙遠,

  但暗憶江南江北。

  想珮環月夜歸來,

  化作此花幽獨。

  這裡寫昭君想念的是江南江北,不是長安的漢宮特別動人。月夜歸來的昭君幽靈,經過提煉,化身成為芬芳縞素的梅花,想象更是幽美!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這是此詩的結尾,借千載作胡音的琵琶曲調,點明全詩寫昭君“怨恨”的主題。據漢劉熙的《釋名》說:“琵琶,本出於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卻曰琶。”晉石崇《明君詞序》說:“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琵琶本是從胡人傳入中國的樂器,經常彈奏的是胡音胡調的塞外之曲,後來許多人同情昭君,又寫瞭《昭君怨》、《王明君》等琵琶樂曲,於是琵琶和昭君在詩歌裡就密切難分瞭。

  前面已經反復說明,昭君的“怨恨”盡管也包含著“恨帝始不見遇”的“怨思”,但更主要的,還是一個遠嫁異域的女子永遠懷念鄉土,懷念故土的怨恨憂思,它是千百年中世代積累和鞏固起來的對自己的鄉土和祖國的最深厚的共同的感情。

  話又回到本詩開頭兩句上瞭。胡震亨說“群山萬壑赴荊門”的詩句隻能用於“生長英雄”的地方,用在“生長明妃”的小村子就不適當,正是因為他隻從哀嘆紅顏薄命之類的狹隘感情來理解昭君,沒有體會昭君怨恨之情的分量。吳瞻泰意識到杜甫要把昭君寫得“驚天動地”,楊倫體會到杜甫下筆“鄭重”的態度,但也未把昭君何以能“驚天動地”,何以值得“鄭重”的道理說透。昭君雖然是一個女子,但她身行萬裡,塚留千秋,心與祖國同在,名隨詩樂長存,為什麼不值得用“群山萬壑赴荊門”這樣壯麗的詩句來鄭重地寫呢?

  杜甫的詩題叫《詠懷古跡》,顯然他在寫昭君的怨恨之情時,是寄托瞭自己的身世傢國之情的。他當時正“飄泊西南天地間”,遠離故鄉,處境和昭君相似。雖然他在夔州,距故鄉洛陽偃師一帶不象昭君出塞那樣遠隔萬裡,但是“書信中原闊,幹戈北鬥深”,洛陽對他來說,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他寓居在昭君的故鄉,正好借昭君當年相念故土、夜月魂歸的形象,寄托自己想念故鄉的心情。

  清人李子德說:“隻敘明妃,始終無一語涉議論,而意無不包。後來諸傢,總不能及。”這個評語的確說出瞭這首詩最重要的藝術特色,它自始至終,全從形象落筆,不著半句抽象的議論,而“獨留青塚向黃昏”、“環珮空歸月夜魂”的昭君的悲劇形象,卻在讀者的心上留下瞭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廖仲安)

諸葛大名垂宇宙, 宗臣遺像肅清高。
  三分割據紆籌策, 萬古雲霄一羽毛。
  伯仲之間見伊呂, 指揮若定失蕭曹。
  運移漢祚終難復, 志決身殲軍務勞。

  這是《詠懷古跡五首》中的最末一篇。當時詩人瞻仰瞭武侯祠,衷心敬慕,發而為詩。作品以激情昂揚的筆觸,對其雄才大略進行瞭熱烈的頌揚,對其壯志未遂嘆惋不已!

  “諸葛大名垂宇宙”,上下四方為宇,古往今來曰宙,“垂於宙”,將時間空間共說,給人以“名滿寰宇,萬世不朽”的具體形象之感。首句如異峰突起,筆力雄放。次句“宗臣遺像肅清高”,進入祠堂,瞻望諸葛遺像,不由肅然起敬,遙想一代宗臣,高風亮節,更添敬慕之情。“宗臣”二字,總領全詩。

  接下去進一步具體寫諸葛亮的才能、功績。從藝術構思講,它緊承首聯的進廟、瞻像,到看瞭各種文物後,自然地對其豐功偉績作出高度的評價:“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紆,屈也。紆策而成三國鼎立之勢,此好比鸞鳳高翔,獨步青雲,奇功偉業,歷代敬仰。然而詩人用詞精微,一“紆”字,突出諸葛亮屈處偏隅,經世懷抱百施其一而已,三分功業,亦隻雄鳳一羽罷瞭。“萬古雲霄”句形象有力,議論達情,情托於形,自是議論中高於人之處。

  想及武侯超人的才智和膽略,使人如見其羽扇綸巾,一掃千軍萬馬的瀟灑風度。感情所至,詩人不由呼出“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的贊語。伊尹是商代開國君主湯的大臣,呂尚輔佐周文王、武王滅商有功,蕭何和曹參,都是漢高祖劉邦的謀臣,漢初的名相,詩人盛贊諸葛亮的人品與伊尹、呂尚不相上下,而胸有成竹,從容鎮定的指揮才能卻使蕭何、曹參為之黯然失色。這,一則表現瞭對武侯的極度崇尚之情,同時也表現瞭作者不以事業成敗持評的高人之見。劉克莊曰:“臥龍沒已千載,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許之。此詩儕之伊呂伯仲間,而以蕭曹為不足道,此論皆自子美發之。”黃生曰:此論出,“區區以成敗持評者,皆可廢矣。”可見詩人這一論斷的深遠影響。

  最後,“運移漢祚終難復,志決身殲軍務勞。”詩人抱恨漢朝“氣數”已終,長嘆盡管有武侯這樣稀世傑出的人物,下決心恢復漢朝大業,但竟未成功,反而因軍務繁忙,積勞成疾而死於征途。這既是對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高尚品節的贊歌,也是對英雄未遂平生志的深切嘆惋。

  這首詩,由於詩人以自身肝膽情志吊古,故能滌腸蕩心,浩氣熾情動人肺腑,成為詠古名篇。詩中除瞭“遺像”是詠古跡外,其餘均是議論,不僅議論高妙,而且寫得極有情韻。三分霸業,在後人看來已是赫赫功績瞭,而對諸葛亮來說,輕若一羽耳;“蕭曹”尚不足道,那區區“三分”就更不值掛齒。如此曲折回宕,處處都是抬高瞭諸葛亮。全詩議而不空,句句含情,層層推選:如果把首聯比作一雷乍起,傾盆而下的暴雨,那麼,頷聯、頸聯則如江河奔註,波濤翻卷,愈漲愈高,至尾聯蓄勢已足,突遇萬丈絕壁,瀑佈而下,空谷傳響──“志決身殲軍務勞”──全詩就結於這動人心弦的最強音上。

  (傅經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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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註】此當是大歷元年夔州作。《杜臆》:五首各一古跡,首章前六句,先發己懷,亦五章之總冒。其古跡,則庾信宅也。宅在荊州,公未到荊,而將有江陵之行,流寓等於庾信,故詠懷而先及之。然五詩皆借古跡以見己懷,非專詠古跡也。又雲:懷庾信、宋玉,以斯文為己任也,懷先主、武侯,嘆君臣際會之難逢也,中間昭君一章,蓋入宮見拓,與入朝見拓者,千古有同感焉。

  支離東北風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①。三峽樓臺淹日月②,五溪衣服共雲山③。羯胡事主終無賴④,詞客哀時且未還。庾信生平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⑤。

  (首章詠懷,以庾信自方也。上四,漂泊景況。下四,漂泊感懷。公避祿山之亂,故自東北而西南。淹日月,久留也。共雲山,雜處也。五六,賓主雙關,蓋祿山叛唐,猶侯景叛梁,公思故國,猶信《哀江南》。末應詞客哀時。後四章,皆依年代為先後。首章拈庾信,從自敘帶言之耳。或因信曾居江陵宋玉故宅,遂通首指信。按子山自梁使周,被留不返,三峽五溪,蹤跡未到,不當傅會。)

  ①《莊子》: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全其天年。註:支離,形體不全之貌。此詩作流離之意。《蜀志·許靖傳》:“漂泊風波,絕糧茹草。”【顧註】東北純是風塵,西南尚留天地,下字皆不茍。吳邁遠詩:“西南窮天險,東北畢地關。”②鶴曰:《峽程記》:三峽,謂明月峽、巫山峽、廣澤峽,其有瞿唐、灩澦、燕子、屏風之類,皆不在三峽之數。此雲三峽,蓋指巫山為第三峽,非兼明月、廣澤而言。下章蜀主幸三峽,亦同此義。《杜臆》:樓臺,指西閣言。蕭懿詩:樓臺自相隱。③《後漢·南蠻傳》:武陵五溪蠻,皆盤瓠之後。盤瓠,犬也,得高辛氏少女,生六男六女,織績衣皮,好五色衣服。《敘州圖經》:五溪諸蠻,遙接益州西郡,故先主伐吳,使馬良招五溪諸蠻,授以官爵。《水經註》: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溪、酉溪、沅溪、辰溪也,在今湖廣辰州界。《左傳》:“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蔡琰詩:“雲山萬裡兮歸路遐。”

  ④《史記註》:江湖間,謂小兒多作狡猾為無賴。⑤《庾信傳》:信在周,雖位望通顯,常有鄉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其辭曰:“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亂離,至於沒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又雲:“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提摯老幼,關河累年。”又《傷心賦》:“對玉關而羈旋,坐長河而暮年。”末二句,即用其賦語。庾信初在江南,江關正其地也。《後漢書》:岑彭破荊門,長驅入江關。
其二

  搖落深知宋玉悲①,風流儒雅亦吾師②。悵望千秋一灑淚③,蕭條異代不同時④。江山故宅空文藻⑤,雲雨荒臺豈夢思⑥?最是楚宮俱泯滅⑦,舟人指點到今疑⑧。

  (此懷宋玉宅也。亦四句分截。言古人不可復作,而文彩終能傳世。望而灑淚,恨不同時也,二句乃流對。《杜臆》:玉之故宅已亡,而文傳後世。其所賦陽臺之事,本托夢思以諷君,至今楚宮久沒,而舟人過此,尚有行雲行雨之疑。總因文藻所留,足以感動後人耳。鳳流儒雅,真足為師矣。一說,宋宅雖亡,其文藻猶存,若楚宮泯滅,指點一無可憑矣。然則富貴而名湮沒者,烏足與詞人爭千古哉。此作言外感慨之詞,亦見姿致。黃生曰:前半懷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後半抑楚王,所以揚宋玉,揚宋玉者,亦所以自揚也。是之謂詠懷古跡也。此詩起二句失粘。)

  ①宋玉《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②庾信《枯樹賦》:“殷仲文風流儒雅,海內知名。”【邵註】風流,言其標格。儒雅,言其文學。宋玉以屈原為師,杜公又以宋玉為師,故曰亦吾師。《莊子》:“吾師乎?”③謝脁詩:“寒煙悵望心。”曹植詩:“灑淚滿禕抱。”④李陵書:“悲風蕭條。”蕭條,嘆人亡也。太白《懷張子房》詩:“嘆息此人去,蕭條徐泗空。”謝靈運詩:“異代可同調。”漢武帝讀相如《子虛賦》,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⑤陶潛詩:“江山豈不險。”《楚辭》:“爾何懷乎故宅。”趙曰:歸州荊州皆有來玉宅,此言歸州宅也。曹植論:“耽思乎文藻之場圃。”⑥宋玉《高唐賦》:昔先王常遊高唐,夢見一婦人,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旦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謝脁詩:“歸夢相思夕。”豈夢思,言本無此夢。⑦俱泯滅,與故宅俱亡矣。《世說》:王大將軍雲:“最是臣少所知拔。”《寰宇記》:楚宮,在巫山縣西二百步陽臺古城內,即襄王所遊之地。陽雲臺,高一百二十丈,南枕長江。張正見詩:“忽聽晨雞曙,非復楚宮歌。”鐘會檄文:“生民之命,幾於泯滅。”⑧《抱樸子》:“莫不指點之。”宋玉《釣賦》:“歷載數百,到今不廢。”按《漢書註》:宋玉作賦,蓋假設其事,諷諫淫惑也。張綖雲:賦稱先王夢神女,蓋以懷王之亡國警襄王也。朱註雲:豈夢思,明其為子虛亡是之說。顧宸曰:宋玉述懷王夢神女,作《高唐賦》,又自述己夢,作《神女賦》,本托諷諫襄王耳。《國風》以《關雎》為思賢,《離騷》比湘妃於君王,玉之兩賦,正合此旨。李義山詩雲“襄王枕上原無夢,莫枉陽臺一片雲”,是也。後人皆雲襄王夢神女,非矣。《文選》刻本沿訛已久,王玉二字互混到底,今隻改正數字,文義自明。使玉賦高唐之事,其夜玉寢,夢與神女遇,其狀甚麗,玉異之,明日以白王,王曰其夢若何?玉對雲雲。王曰狀如何也?玉曰茂矣美矣雲雲。王曰:“若此甚矣,試為寡人賦之。”今按:必如修遠說,於王曰盛矣句,方有著落,其賦中王覽其狀,亦當改作玉覽其狀。又尾末所雲顛倒失據,惆悵垂涕者,亦屬自述語,不似代王賦夢之詞。

  其三

  群山萬壑赴荊門①,生長明妃尚有村②。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③。畫圖省識春風面④,環佩空歸夜月魂⑤。千載琵琶作胡語⑥,分明怨恨曲中論⑦。
(此懷昭君村也。上四記敘遺事,下乃傷吊之詞。生長名邦,而歿身塞外,比足該舉明妃始末。五六,承上作轉語,言生前未經識面,則歿後魂歸亦徒然耳,唯有琵琶寫意,千載留恨而已。朱瀚曰:起處,見鐘靈毓秀而出佳人,有幾許珍惜。結處,言托身絕域而作胡語,含許多悲憤。曲中訴論,正指昭君怨詩,不作後人詞曲。黃生曰:怨恨者,怨己之遠嫁,恨漢之無恩也。陶開虞曰:此詩風流搖曳,杜詩之極有韻致者。)

  ①鮑照《舞鶴賦》:“雪滿群山。”《世說》:“千巖竟秀,萬壑爭流。”②《漢書註》:文穎曰:昭君,本蜀郡秭歸人也。《漢書》:王嬙,字昭君。石崇《明君詞序》:“明君,本昭君,觸晉文帝諱改焉。”《一統志》:昭君村,在荊州府歸州東北四十裡。③薛道衡詩:“一去無消息。”《別賦》:“明君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李善註:“紫臺,即紫宮也。”【邵註】漢宮名。朱瀚曰:此詩連字,即無極意。青塚句,即蕪絕意。謝惠連《雪賦》:“朔漠飛沙。”《爾雅》:“朔,北方也。”《說文》:“漠,北方流沙也。”《歸州圖經》邊地多白草,昭君塚獨青,鄉人思之,為立廟香溪。《一統志》:昭君墓,在古豐州西六十裡。《琴操》:昭君有子曰世違,單於死,世違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違曰:“欲為胡耳。”昭君乃吞藥自殺。《淮南子》日至虞淵,是謂黃昏。④《莊子》:“宋元君將畫圖。”《西京雜記》:元帝後宮既多,使畫工圖形,按圖召幸之。宮入皆賂畫工,昭君自恃其貌、獨不與,乃惡圖之,遂不得見。後匈奴來朝,求美人為閼氏,上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後宮第一,帝悔之。窮按其事,畫工韓延壽棄市。瀚曰:省,乃省約之省,言但於畫圖中略識其面也。⑤江總《和東宮故妃》詩:“猶憶窺窗處,還如解佩時。若令歸就月,照見不須疑。”瀚曰,環佩句,乃總括其語。《史記》:“南子環佩,玉聲璆然。”漢章帝詔:“想望歸魂於沙漠之表。”⑥庾信《昭君詞》:“胡風入骨冷,夜月照心明。方調琴上曲,變入胡笳聲。”瀚曰:琵琶句,乃融化其語。《釋名》“琵琶,本邊人馬上所鼓也,推於前曰琵,引卻曰琶。”石崇《明君詞序》:“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聲。”《琴操》:“昭君在外,恨帝始不見遇,乃作怨思之歌,後人名為《昭君怨》。”《昭君怨》詩雲:“秋木淒淒,其葉萎黃。有鳥處山,集於苞桑。養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雲,上遊曲房。離宮絕曠,身體摧藏。志念抑沉,不得頡頏。雖得委食,心有徊徨。我獨伊何,來往變常。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裡悠長。嗚呼哀哉,優心惻傷。”⑦《史記·始皇紀》:“貴賤分明。”《前漢·郊祀志》:“天下怨恨。”庾信詩:“終是曲中啼。”韓子蒼《昭君圖敘》:《漢書》:竟寧元年,呼韓邪來朝,言願婿漢氏,元帝以後宮良傢子王昭君字嬙妃之,生一子株累,立,復妻之,生二女。至范氏書,始言入宮久不見禦,積怨,因掖庭令請行單於。臨辭,大會,昭君豐容靚飾,顧影裴徊,辣動左右。帝驚悔,欲復留,而重失信外夷。然范不言呼韓邪願婿,而言四五宮女,又言字昭君,生二子,與前書皆不合。其言不願妻其子,而詔使從胡俗,此自烏孫公主,非昭君也。《西京雜記》又言:元帝使畫工圖宮人,皆賂畫工,而昭君獨不賂,乃惡圖之。既行,遂按誅毛延壽。《琴操》又言:本齊國王穰女,端正閑麗,未嘗窺看門戶。穰以其有異,人來之,不與。年十七,進之,帝以地遠,不幸。欲賜單於美人,嬙對使者,越席請往。後不願妻其子,吞藥而卒。蓋其事雜出,無所考證。自信史尚不同,況傳記乎。要之,《琴操》最牴牾矣。按:昭君,南郡人,今秭歸縣有昭君村,人生女,必灼艾灸其面,慮以色選故也。

  張綖曰:代宗嘗以仆固懷恩之女,號崇徽公主,下嫁回紇,歐陽公詠其手痕雲:“故鄉飛鳥尚啁啾,何況悲笳出塞愁。青塚理魂知不返,翠崖遺跡為誰留?玉顏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行路至今空嘆息,巖花野草自春秋。”朱文公謂玉顏肉食一聯,以詩言之,第一等詩,以議論言之,第一等議論。文公蓋亦感傷時事,故有契於歐公之作耳。

  錢塘瞿佑《詩話》:詩人詠昭君者多矣,大篇短章,率敘其離別怨恨而已。唯白樂天雲:“漢使卻回憑寄語,黃金何日贖蛾眉。君王苦問妄顏色,莫道不如宮裡時。”此不言怨恨,而倦倦舊主之思,過人遠甚。

  其四

  蜀主窺吳幸三峽,崩年亦在永安宮①。翠華想像空山裡②,玉殿虛無野寺中③。古廟杉松巢水鶴④,歲時伏臘走村翁⑤。武侯祠屋長鄰近,一體君臣祭祀同⑥。

  (此懷先主廟也。上四,記永安遺跡。下四,敘廟中景事。幸峽崩年,溯廟祀之由。君臣同祭,見餘澤未泯。【盧註】曰幸、曰崩、曰翠華、曰玉殿,尊昭烈為正統,若《春秋》之筆。首稱蜀主,因舊號耳。後篇又稱漢祚,其帝蜀可見矣。今按:若論書法,當雲“漢主征吳幸三峽”,尤見正大。【顧註】巢水鶴,見廟之久。走村翁,見祭之勤。又曰:《出師表》:“官中府中,俱為一體。”言平日抱一體之誠,千秋享一體之報。朱瀚曰:先主崩於白帝城,其立廟宜也。武侯祠自在沔陽,而此處亦為立祠,實以君臣一體之故,陪享正合典禮,見後主不允臣民之請為闕失矣。)

  ①【錢箋】《水經註》:石門灘北岸有山,山上合下開,洞達東西,緣江步路所由。先主為陸遜所敗,走徑此門,追者甚急,乃燒鎧斷道。孫桓為遜前驅,斬上夔道,截其要徑。先主踰山越險,僅乃得免,忿恚而嘆曰:“吾昔至京,桓尚小兒,而今迫孤乃至於此。“遂發憤而薨。《華陽國志》,先主戰敗,委舟舫,由步道還魚復,改魚復為永安。明年正月,召丞相亮於成都。四月,殂於永安宮。《寰宇記》:先主改魚復為永安,仍於州之西七裡別置永安宮。梁簡文帝《蜀道篇》:“建平督郵道,魚復永安宮。”②《楚辭》:“思故舊以想像兮。”③【原註】殿今為臥龍寺,廟在宮東。謝莊《送神歌》:“璇庭寂,玉殿虛。”《上林賦》:“乘虛無,與神俱。”④《西京雜記》:高松植。應瑒《靈河賦》:“長杉峻檟。”《抱樸子》:“千歲之鶴,隨時而鳴,能登於木,其未幹歲者,終不能集於樹上。”《春秋繁露》:“白鶴知夜半。”註:“鶴,水鳥也,夜半,水位感其生氣,則益喜而鳴。”

  ⑤楊惲《報孫會宗書》:“田傢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炮羔,鬥酒自勞。”⑥內宮外殿,君廟臣祠,有次第。王褒《四子講德論》:“君為元首,臣為股肱,明其一體,相待而成。”

  其五

  諸葛大名垂宇宙①,宗臣遺像肅清高②。三分割據紆籌策③,萬古雲霄一羽毛④。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⑤。運移漢祚終難復⑥,志決身殲軍務勞。
(此懷武侯也。上四,稱其大名之不朽。下四,惜其大功之不成。三分割據,見時勢難為。萬古雲宵,見才品傑出。俞浙曰:孔明人品,足上方伊呂,使得盡其指揮,以底定吳魏,則蕭曹何足比論乎?無如漢祚將移,志雖決於恢復,而身則殲於軍務,此天也,而非人也。五六,承萬古雲霄。七八,承三分割據。【澤州陳傢宰註】武侯在軍,嘗綸巾羽扇。遺像清高,其氣象猶可想見。按:俞氏雲:一羽毛,如鸞鳳高翔,獨步雲霄,無與為匹也。焦竑則雲:昔人以三分割據為孔明功業,不知此乃其所輕為,正如雲霄間一羽毛耳。此說非是。當年漢軍雜耕渭濱,魏人畏蜀如虎,孔明一死,而漢事遂不可為,此真天運之無可如何者。志決身殲,即《出師表》所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者。軍務勞,即《蜀志》所雲“巨細咸決”及“南征北伐”之類。紆,屈也。一,獨也。殲,盡也。

  ①《一統志》:武侯廟,在夔州府治八陣臺下。《史記·越世傢》:范蠡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莊子》:外不觀乎宇宙。《文子》:“四方上下謂之宇,往古來今謂之宙。”②《漢書》贊:“蕭何、曹參,位冠群後,聲為一代之宗臣。”註:“言為後世之所尊仰。”《蜀志·武侯傳》註:張儼曰:一國之宗臣,伯主之賢佐。夏侯湛《東方朔畫贊序》:“徘徊路寢,見先生之遺像。”《高士傳》:鄭樸修道靜默,世服其清高。③諸葛亮《出師表》:“今天下三分,益州罷弊。”陸機《辯亡論》:“割據山川,跨制荊吳。”是言偏霸一方。又班固《漢·高帝贊》:割據河山,保此懷民。亦可言興王事業矣。《老子》:“善計不用籌策。”《史記》:高帝曰:“運籌策帷幄中。”④陸倕詩:“萬古信為儔。”《晉書·陶侃傳》:志凌雲霄,神機獨斷。蔣氏曰:雲霄羽毛,正與清高相應。梁簡文帝《與劉孝儀令》:“威風一毛。”《廣絕交論》:“競羽毛之輕。”

  ⑤魏文帝《典論》:“傅毅之於班固,伯仲之間耳。”彭羕《獄中與諸葛亮書》:“足下乃當世伊呂。”《陳平傳》:誠能去兩短,集兩長,天下指揮即定矣。《丙吉傳贊》:高祖開基,蕭曹為冠。【錢箋】張輔《葛樂優劣論》:也明包文武之德,殆將與伊呂爭儔,豈徒樂毅為伍?後魏崔浩著論:“亮不能為蕭曹亞匹。”謂陳壽貶亮,非為失實。公以伊呂相提而論,乃伸張輔之說,而抑崔浩之黨陳壽也。⑥宋文帝詩:“運移矜物化。”蔡琰《胡笳曲》:“我生之後漢祚衰。”金郝居中《題五丈原武侯廟》詩:“籌筆無功事可哀,長星飛墮蜀山摧。三分豈是平生志,十倍寧論蓋世才。壞壁丹青仍白羽,斷碑文字隻蒼苔。夜深老木風聲惡,猶想褒斜萬馬來。”按:三分萬古,以虛對實,郝氏將十倍對三分,全用實事,乃仿公意而參酌者。

  劉克莊曰:臥龍沒已千載,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許之。此詩儕之伊呂伯仲間,而以蕭曹為不足道,此論皆自子美發之。考亭、南軒,近代大儒,不能廢也。

  張綖曰:見伊呂而失蕭曹,稱之無乃過乎?曰:此少陵有見之言也。蕭曹佐漢開基,不能致主王道,建萬世之長策,使帝王以來之制度,蕩然而不復見,至今有遺憾焉。孔明高臥隆中,三顧而起,固耕莘釣渭之遺風也。文中子稱其無死,禮樂其有興乎?然則指揮若定,誠非蕭曹所能班矣,夫豈過哉。

  黃生曰:此詩先表其才之挺出,後惜其志之不成,武候平生出處,直以五十六字論定。前後諸人,區區以成敗持評者,皆可廢矣。

  盧世曰:杜詩《諸將》五首、《詠懷古跡》五首,此乃七言律命脈根柢。子美既竭心思,以一身之全力,為廟算運籌,為古人寫照,一腔血悃,萬遍水磨,不唯不可輕議,抑且不可輕讀,養氣滌腸,方能領略。人知有《秋興》八首,不知尚有此十首,則杜詩之所以為杜詩,行之不著,習矣不察者,其埋沒亦不少矣。
———–仇兆鰲 《杜詩詳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