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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女張閭蘅口述:張學良這輩子很多事都沒踩到點上

  張閭蘅是張學良五弟張學森的女兒,全國政協委員,在香港經商。由於張學良的子女都不在身邊,1967年以後,張閭蘅與妹妹張閭芝便成瞭張學良最親密的傢人。直到2001年張學良在夏威夷去世,張閭衡一直陪伴在他身邊,見證瞭這位傳奇將軍的後半生。

  2010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張閭蘅在北京接受本刊采訪。“他是一個喜劇人物,卻活在悲劇裡面”,在張閭蘅眼裡,大伯張學良性格活潑,但一生坎坷,在沒有自由的日子裡以苦為樂。

  他們宛如生活在“鳥籠”中

  大伯是張傢的長子,與我父親為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年齡懸殊甚大。大伯帶兵打仗時,我父親還是一個嬉戲打鬧的頑童。我的奶奶是東北張作霖的五夫人——壽夫人,壽夫人本名壽懿,是清朝黑龍江將軍壽山的女兒。

  我們一傢原先住在天津,1948年才搬到臺灣,我當時才8歲,不明白為何搬到臺灣。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搬到臺灣後,我們一傢成為大伯、大媽最為親近的人。


  我第一次將大伯、大媽的模樣凝刻在記憶中,是我上高中時,隔著大玻璃窗看清瞭大伯的模樣:個頭不太高,有些發福,頭發灰白,幾乎掉光瞭。我怎麼也想象不出當年“英俊少帥”的樣子。

  高中畢業後,我到美國留學。1965年回臺北省親,在傢裡再次見到瞭大伯、大媽。聽傢人說,大伯、大媽從幽禁的新竹搬到臺北瞭,在北投復興崗建房,到臺北市區時總會來傢裡坐坐,每星期起碼有三到五次。與過去在新竹山區的幽禁生活相比,大伯、大媽這時稍許自由些瞭。他們傢裡沒有別的親人,除瞭一位跟隨他們同生死共患難的、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吳媽,其餘“服侍”的人,都是派來的看守特務。

  每次到我傢來,他們總要弄出很大的“動靜”。一群時刻跟隨的特務先進傢裡轉一圈,看沒有陌生人後,便在門外警戒,有時甚至坐在屋裡,面無表情地聽我們傢人聊天。

  大伯的自由活動區域隻有200米,且隻限於白天,黃昏以後便不能走出屋門。負責監視大伯的劉乙光有規定:執行內部警戒任務的特務,白天須站在張學良住房十丈左右的位置,晚上則移至寢室窗外和門口;外圍憲兵白天在遠處站崗,夜晚則移到特務們白天所站的位置放哨。在特務的警戒范圍外,憲兵連的士兵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彼此相望,形成一個包圍圈。

  大伯似乎已經習慣瞭這種被人監視的生活,他很坦然,依舊與我們傢人大擺“龍門陣”,聊到高興時,笑聲朗朗。或者拉我們一同去下館子,邊吃邊聊。我就是從那時起,才真正認識瞭我這位“鼎鼎有名”的大伯,我與大伯的感情,也是在這段時間的交往中,在聽他的講述中慢慢建立起來的。

  大伯的言語不失機敏活潑,有一次他請客,席上有好幾位中年太太,這些太太都是平常陪他打牌的牌友。期間有人說:“大爺,這一屋子的美女陪你吃飯,您多幸福呀。”大伯馬上笑著回答:“嗯,你們都是美女,那醜人都到哪裡去瞭?”在場的人都笑得不亦樂乎。


  囚禁在新竹山中的張學良在室內聽收音機。這臺收音機當時在臺灣算是“奢侈品”,也是張學良唯一可使用幹電池的“傢用電器”。宋美齡送收音機時,專門交代要配上幾節電池。有瞭收音機,在大山中的張學良得以瞭解世界的變化

  大媽話不多,眼神中總有一絲淡淡憂鬱。她很少向外人提及自己內心的感受。大媽是位虔誠的基督徒,我們聊天時她如果插進來,就是宣傳她的基督教。有時大伯也不耐煩地打斷她:“行瞭,我們在聊天呢!”但大媽是絕對的賢妻,對大伯的飲食起居照顧得非常好,他的生活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他們大都與奶奶、媽媽交談,我在旁邊聽著,大伯會不時看著我,眼神裡充滿瞭親情與關愛。大伯、大媽身邊沒有別的親人,他們的子女均遠在美國,隻能靠書信來往。張閭琳是大伯大媽唯一的兒子,1930年11月28日出生於天津。1940年由大媽安排,送往美國舊金山大伯好友伊雅格和埃娜夫婦代為撫養。1956年,張閭琳第一次到臺灣,去高雄探望仍被囚禁中的父母親,但是他隻會說英語不會說漢語,與大伯之間的交流很不方便。

  正因為我們能感受到他內心的寂寞與思念,我們想為他做點事,我與妹妹閭芝的生活都改變瞭。妹妹先是成瞭大伯、大媽的大“管傢”,而後提前“退休”,陪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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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內地互通信息

  1967年,我畢業後回到臺灣,有更多的機會和大伯接觸瞭。我們在臺灣的親人,大大小小好幾十口人,聚在一起,真是不一般的熱鬧。

  從大伯平時的言談中,我能感受到他對傢人、傢鄉、國傢、民族的摯愛,談起這些話題時,他興奮不已、神采飛揚,有時說著說著,黯然神殤,音落神凝。他喜歡講述東北的往事,大伯的講述喚醒瞭我童年時在天津饞吃冰花的記憶。海峽那邊是我們的老傢!我忽然想回老傢看看,回祖國去看看。

  一方面因為好奇,一方面也想替大伯來看看,1979年,我從香港乘火車去瞭廣州。這是我1948年離開天津後,第一次返回內地。我在廣州東方賓館住瞭2天,回到香港後,急不可待地飛往臺灣,想把內地的見聞告訴大伯。還沒等我開口,大伯悄悄先問瞭一句:“你回大陸瞭?”嚇瞭我一跳!我進內地沒告訴任何人,大伯怎麼會知道呢?後來大伯告訴我,當局對進出內地的人是密切“關註”的,那些“跟班”已知情況,要大伯找我核實。大伯告訴他們,要問你們自己去問!但除瞭大伯,始終也沒人找過我,他們知道問也白問。

  此後,我多次往返大陸,大伯說過的一些地方,我都會去看看、聽聽。張傢幾十年來沒有人去老傢給爺爺張作霖上墳燒香。大伯囑咐我給爺爺上墳,老是說,你有機會就到這個地方去一下,到那個人那去一下……我按大伯的意思去做,無形中變成大伯與他部屬之間的“聯絡員”,也成為自1936年西安事變之後,尤其是1949年海峽兩岸隔絕之後,大伯與祖國內地可以互通信息的唯一渠道。


  新竹冬日的山中濕冷襲人,趙一荻裹著厚厚的冬衣,在陽光下編織毛衣

  1982年,我在北京見到瞭楊虎城之子楊拯民,他時任全國政協副秘書長,熱情款待瞭我,介紹我認識一些大伯的熟人,我也告之大伯的情況。回臺灣後,我向大伯轉達瞭他們的問候。大伯很高興!他悄悄告訴我:再回內地,可以找兩個人,一位是呂正操;一位是萬毅。這兩位都是他以前的老部下。

  1984年6月,我從香港來北京洽談商務,在楊拯民的介紹下,特意登門探望瞭呂正操。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心裡就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這個人怎麼那麼像我大伯!我也按東北人習俗,像在傢裡喊大伯一樣喊他“大爺”。得知大伯近況後,呂正操十分高興,在我回港前夕,特意托我給大伯帶去一副健身球和上好的新茶,表達祝福和掛念之情。

  見到萬毅時更感人,他兩眼其實已經什麼都看不見瞭,他就拉著我的手,我知道他更是想傳遞對大伯的感情。回到臺灣後,我把會面情況仔細匯報給大伯,看得出他聽瞭很難過,但他一直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感情。1987年初,我再次來京,帶來瞭大伯贈給呂正操的詩一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這是摘引陶淵明《飲酒》詩中的句子。呂正操也從陶淵明的《讀山海經》“精衛銜微木”篇中摘出幾句,略加改動,集成一詩回贈給大伯:“刑天舞幹戚,猛志固常在。徒設在昔心,良辰知可待”。末句將原詩“良辰詎可待”的“詎”改成“知”,他希望大伯振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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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闊別54年後的見面

  我有一種使命感來安排呂正操與張學良在美國的會面。不管他與部下隔瞭多少年,也要讓他們能在有生之年見上一面。

  1991年3月10日,失去自由達半個多世紀的大伯和大媽,終於離開臺灣去美國探親。5月23日,呂正操及隨員多人,飛往美國看望張學良。

  1991年5月29日上午,他們在紐約相會。在曼哈頓公園大道的一棟公寓裡,在分離瞭整整54年後,兩個耄耋老人的手緊緊地握在瞭一起。

  見面那天,我陪著呂正操乘電梯,電梯門一開,我嚇瞭一跳,平時很少穿得那麼正式的大伯,那天西裝筆挺站在門口迎接他們。呂正操仍按以前的習慣喊大伯為“老校長”。大伯和呂正操是同鄉,在東北講武堂時也是呂正操的老師。在東北軍時,呂正操曾在大伯身邊和屬下工作瞭10餘年。

  見面的日子是呂正操選的,之前我還奇怪,為什麼呂正操一定要選在那天?待兩人見面後我才明白,他說,校長,到今天我跟你隔瞭54年5個月零4天沒有見。呂正操從北京帶來一整套大伯愛聽的《中國京劇大全》錄音帶和大陸著名京劇演員李維康、耿其昌夫婦新錄制的京劇帶;當年新采制的碧螺春茶葉;還有一幀國內畫傢袁熙坤先生為張學良將軍趕畫的肖像,以及一幅由啟功先生手書的賀幛,書錄的是大伯的一首小詩:“不怕死,不愛錢,丈夫絕不受人憐。頂天立地男兒漢,磊落光明度餘年。”


  呂正操與張學良曠世重逢

  兩個老人談瞭很長時間,大伯最想知道呂老是如何打遊擊戰,如何打日本人的。

  6月4日下午,大伯和呂正操又相約詳談一下。我陪同他們到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團長李道豫大使的別墅做客。大伯給呂正操帶去瞭一包臺灣產的鳳梨酥。交談中,大伯表示,願為祖國的和平統一盡點力量。他說:“我雖然90多歲瞭,但是天假之年,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很願意盡力。作為一個中國人,我願意為中國出力。”

  2009年10月20日,106歲的呂正操去世瞭,我從國外趕來參加瞭呂老的追悼會。我心裡很難受,雖然我與呂老遠隔重洋,但經常與呂老聯系。呂老也十分掛念張傢,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他這一輩子,很多事情都沒踩到點上”

  1994年,大伯、大媽到夏威夷定居。大媽年輕時曾患肺癌,割除瞭一片肺葉,而大伯在40多歲時患瞭嚴重的眼疾,因居在深山中未能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視力差到看人隻是影子,打麻將全靠手感,一耳全聾,一耳微有聽力。多年來,大媽就是大伯的眼和耳,但大媽一大聲說話,就喘不過氣來,非常辛苦,兩人以輪椅代步,相依度日。

  大伯在夏威夷的生活非常有規律,早上起床後,第一件事是聽服侍他的人念報紙,因為聽力差,讀報的人需要大聲念。接下來就是出去兜風,回來吃飯,之後就是午睡時間,醒來再出去兜風;晚飯之後,大約七、八點鐘,他準時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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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應該是到瞭夏威夷的時候。以前在臺灣,總有一雙眼睛盯著他。我們請他出去吃飯啊、陪他聊天啊,每次出來都有人看著,一般是兩輛車,一人開車,另外一人坐在後排一言不發,後面還有一輛車緊跟著。直到大伯到瞭夏威夷,這雙眼睛就沒有瞭,可以我行我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氣氛不一樣瞭,一切都過去瞭。

  大伯喜歡種蘭花,滿屋子的蘭花。他最愛的是“中國蘭”,在臺北有一個溫室花房專門養“中國蘭”,其中有些非常昂貴,而且不是每株都能開花,主要是欣賞葉子的形態。有一次,我逗他,“您種瞭一屋子不能吃的韭菜,也不開花。”大伯回答說:“你真是俗不可耐,隻知道吃。”大伯喜歡唱京劇,喜歡看明史和聖經,喜歡吃水果,一天吃好幾斤,而飯菜則喜歡吃清淡的,很少吃肉。他喜歡熱鬧,喜歡朋友多,喜歡打麻將……就是喜歡熱鬧。一個喜歡“撒野”的人給關在籠子裡,是什麼感受?

  我隻有一次見過大伯流眼淚。那是大媽去世瞭,大伯跟我輕聲說:“前幾天,她(趙一荻)還好好的,怎麼說死就死瞭呢!你看前幾天,我才跟她開玩笑:‘你走瞭,我就找一個女朋友去’,她就跟我說:‘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他說著淚就默默地流下來瞭。大伯和我們常人不一樣。他是做大事的人,能做到“天塌下來當被子蓋”。但大媽去世的時候,他很難過,我扶他去做禮拜,他拉著我的手,手都是抖著的。

  大媽去世一年後,2001年,大伯的人生也畫上瞭句號。在大伯最後的日子裡,我每日陪伴在側,大伯雖然身體不適,但依然能講笑話,思維敏捷。他離開得十分安詳。大伯對生活隨遇而安,即使病情反復,也從不抱怨。他一生從來不麻煩別人,每一個服侍過他的人,沒有一個不稱贊他是一位又聽話、又合作、又可愛的老人傢。

  張學良、趙一荻合葬於夏威夷

  大伯臨終時沒有囑托,他性格豁達,不拘小節,也不怕死,可以說是瀟灑地離開人間。在許多人的眼中,大伯是風雲人物,的確,他的一生始終被人“前呼後擁”著:早年是他眾多的部下,晚年是各種訪客與媒體,在臺灣則是一大群甩都甩不掉的“跟班”……

  西安事變後,大伯被“蔣傢政權”囚禁五十多年,他對蔣介石的感情很復雜,但是至死都沒有抱怨過。對蔣介石,我隻聽大伯說過一句:“你爺爺是一個有雄才沒大略的人,蔣介石是一個有大略沒雄才的人。”

  關於西安事變,大部份史實都已公開瞭。為瞭營救蔣介石,蔣夫人當時答應瞭一些條件,但事後蔣介石沒有遵守承諾,蔣夫人為此深感內疚。正因如此,蔣夫人保住瞭伯父的性命,不致遭遇到與楊虎城將軍一樣的下場。

  有人說,1985年12月25日,大伯85歲看大陸拍的《西安事變》時,因心情激動沒看完就走瞭。其實,因為患有青光眼,他看《西安事變》基本上是靠聽的。看完後他說,那個張學良好像和我不像啊。大伯沒有激動,也沒有評價。關於大伯的電視劇什麼的也很多,我們也看,但是覺得寫跑瞭,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瞭。

  大伯確實是一輩子不過生日,他的生日和爺爺的祭日是同一天。所以,他一直不過生日,但是在1990年,政府為其辦瞭宴,其他的時間他一直不過生日的。

  大伯是一個有愛心的人。他愛中國、愛同胞,期望國傢早日實現統一。他曾不止一次對我說,要在適當的時候回東北老傢去看看,主要是看看親友,說這事與政治無關,因為他本人早已退出政治,早已脫離政治。他希望人們不要把他回去探親掃墓的事同政治連在一起。

  大伯走瞭,他是帶著遺憾走的!他這一輩子,很多事情都沒踩到點上——少年時想學醫救人卻從瞭軍;東北淪陷後想親往前線打仗,卻未能走上抗日戰場;晚年想回東北看看,彌留之際,仍念念不忘故土,卻因諸般因素,終始未能回大陸一趟。

  當他想回大陸時,政治環境不允許;等環境允許瞭,又因為大媽的病情回不去(他們一直相依為命,不可能撇下大媽一個人回大陸);當我一切都安排好,他可以移居香港時,卻又因病去世瞭。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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